南京柳树湾，云南人为何念念不忘？

今年年初，南京午朝门公园内，明万历(míngwànlì)疏通沟渠石碑静默伫立(zhùlì)。隔着栅栏，罗志丽目光(mùguāng)在石碑上快速掠过。虽然风雨剥蚀了部分碑文，她仍然能辨清那萦绕在心的三个字——“柳树湾”！ 明万历疏通沟渠石碑。南京日报/紫金山新闻记者(xīnwénjìzhě) 曹子烨 摄 明洪武十四年（1381年），明太祖朱元璋派遣大(dà)将率30万大军远征(yuǎnzhēng)云南，南京柳树湾正是军队集结地。平定云南后，明朝开启大规模的“移民实滇”政策，数百万江南地区(jiāngnándìqū)人口同样从此地出发(chūfā)，踏上南迁之路。这不仅改变了云南的人口结构与经济发展，更促进(cùjìn)了内地与边疆的民族大融合。 时隔600多年，南京柳树湾始终(shǐzhōng)是云南实边后人的魂牵之地，寻根问祖如潮不止，乡愁情缘如缕不绝(jué)。 铭刻，绵延600年的家国记忆(jìyì) 罗志丽在南京工作近10年，家乡是云南玉溪。年幼时，家中的(de)(de)长辈总会念叨：“我们的老家在‘南京应天府(tiānfǔ)高石坎柳树湾’。”尤其，外婆与巩固明廷西南边防多年的沐氏家族同姓(tóngxìng)，今年春节回家探亲，老人同样牵挂于怀：“南京到底有没有柳树湾这个地方？” 此次(cǐcì)寻访，无疑解开了(le)老人家的疑虑：“南京柳树湾”在历史中真实存在，也是几代人口口相传(kǒukǒuxiāngchuán)的根魂之地。疏通沟渠石碑立于明万历四十年（1612年）九月初九，该碑记载了当时官府疏通南京皇城东南部河渠、治理水患的过程。虽然碑文历经沧桑(lìjīngcāngsāng)、有所脱落，但能辨认出“柳树湾、关王庙(guānwángmiào)，太医院等处过西下各沟”的字样。 碑文上能清晰辨认出“柳树湾”等(děng)字样 立于石碑旁的介绍(jièshào)牌显示：明初，朱元璋曾经命令大将傅友德、蓝玉、沐英(mùyīng)等出征云南，平定云南后，朱元璋留沐英(liúmùyīng)在云南镇守疆土。洪武十五年（1382年）前后，沐英回到南京(nánjīng)(nánjīng)，在南京广招木匠，随自己远赴云南屯田垦荒、兴修水利。他们就是从“南京柳树湾”集中迁徙而去。 石碑(shíbēi)无言，承载绵延数百年的(de)(de)家国记忆。50多岁的曲天江也(yě)在这块石碑前逗留多时，他是南京人，由于部分亲戚身居云南，石碑成为彼此之间永恒的话题。“远在云南的亲戚一直惦记这块石碑，他们也很想知道，当年的柳树湾现在何处？”曲天江说。 对此，云南大学出版(chūbǎn)社出版、郝正治编著的《汉族移民入滇史话——南京柳树(liǔshù)湾(wān)高石坎(shíkǎn)》指出，“‘柳树湾’具体位置在太医院上游，东城兵马司下方(xiàfāng)，明故宫的东南角，即今之蓝旗街一带。这里原是一片荒郊，有条小溪从中流过，附近多是柳树，故取名为柳树湾。”至于“高石坎”，即今之石门坎，它与柳树湾在地理上相连，“故而云南汉民统而称(tǒngérchēng)之‘柳树湾高石坎’，亦算不无根据。” 1986年1月4日《云南日报》刊登的相关报道也称(chēng)，“南京市志办的同事，用了四个多月的时间到处访查……证实了当年的柳树湾就是今天南京城(nánjīngchéng)东南(dōngnán)隅的蓝旗街一带。” 寻根，跨越千里的亲情乡愁(xiāngchóu) “时至今日，云南实边后人对南京柳树(liǔshù)湾仍然存有念兹在兹的(de)深厚情结，一代又一代人沿着祖辈(zǔbèi)的足迹，来到千里之外的南京寻根问祖。”南京市云南商会会长、南京柳树湾文化研究会发起人李祥介绍。 2024年，南京(nánjīng)市云南商会发起(fāqǐ)“南京柳树湾寻根(xúngēn)访谈”。让大家始料不及的是，招募令一经发布，来自全国各地甚至海外的云南人都希望亲赴金陵，用脚步探索南京柳树湾的历史。 罗森森特意陪同母亲来到南京，“外公说我们的(de)祖先在南京柳树湾生活，春节家里组织亲戚聚会，群名就叫(jiào)‘柳树湾团建群’。”母女俩漫步于蓝旗街，当年的剑戈旌旗早已不见，弯弯小溪、依依(yīyī)垂柳也(yě)已消失，但秦淮河水仍然静静流淌，郁郁葱葱的法桐依旧遮荫，繁华、意趣(yìqù)更胜往昔。 刹那间，罗森森明白了寻根的意义：参天之木(zhīmù)，必有(bìyǒu)其根；环山之水，必有其源。踏上这片土地，乡愁在这一刻具象化了！ 李祥来自云南玉溪，对于这剪不断的乡愁(xiāngchóu)，他感同身受(gǎntóngshēnshòu)：“随着岁月流逝，很多东西会消失。但是(dànshì)，留存在记忆里面的东西会一代代传下去，我也会跟孩子们讲南京柳树湾的来龙去脉。” 截至(jiézhì)目前，“南京柳树湾寻根访谈(fǎngtán)”全网播放数达到数千万，单条短视频(shìpín)播放数超过(chāoguò)百万。“云南瑞丽市(ruìlìshì)有个‘南京里村’”“曲靖人听南京方言毫无障碍”“江川人把扁豆叫做‘南京豆’”……除了大量云南网友在评论区诉说两地的“丝丝相连”，不少南京人也现身道渊源：云南古居(gǔjū)青砖黛瓦，有着浓郁的江南风格；云南街头巷尾卖的凉粉、鸭子等，透着熟悉的“南京味”。 寻根，是中国人血脉的呼唤、情感(qínggǎn)的依靠。根据南京(nánjīng)市云南商会的考证，明(míng)初，从江南、中原等地(dì)进入西南地区（包括今天的云南、贵州等地）的移民总数达到100万，正所谓“江南水、云贵山”。而南京柳树湾作为移民入云贵的象征地，承载了(le)西南地区汉人的集体记忆，已经成为影响千万人的历史文化IP。 激活(jīhuó)，地图里找到了柳树湾 心中的乡愁，眼中的风景。让云南实边后人(hòurén)深感欣慰的是，“多年前，坐上出租车询问柳树(liǔshù)湾在哪，司机一脸茫然。如今，柳树湾已经(yǐjīng)出现在手机地图里。” 2023年4月19日(rì)，新工(xīngōng)秦淮硅巷柳树湾数创科技园正式开园。该园区位于秦淮区光华东街1号、6号，紧邻蓝旗街，总建筑面积4.2万平方米，致力于打造具有影响力的高端装备研发、智能制造(zhìzào)研发、大数据等为主导产业的创新科技平台(píngtái)。 作为原南京无线电元件厂所在地以及首批主城区产业园(chǎnyèyuán)区，柳树湾数创科技园参照明城墙及周边建筑风格(jiànzhùfēnggé)，投资6200万元实施园区整体改造，同时配套建成了柳树湾文化(wénhuà)公园、柳树湾文化展馆(zhǎnguǎn)等场地，就此激活“柳树湾”这一老地名。 “600年(nián)前，先辈(xiānbèi)奔赴南疆戍边卫国；600年后，吾辈矢志创新产业报国(bàoguó)”。园区内，柳树湾文化墙上的文字简短有力，追溯着过往岁月的痕迹，跳动着城市更新的气息。 柳树湾文化墙(qiáng)。南京日报/紫金山新闻记者 曹子烨 摄 柳树(liǔshù)湾被“复活”，不得不(bùdébù)提一位南京人——渔樵耕读南京创意建筑设计工作室负责人丁邦华。 2018年，丁邦华想在(zài)蓝旗街开一家餐厅，由于旗下系列餐厅风格均与城市记忆相关，在给餐厅取名(qǔmíng)时，他从城东南厚重(hòuzhòng)而繁杂的历史长卷中遴选出“柳树湾”。 耕读·柳树(liǔshù)湾(南京世界之窗创意产业园店) 丁邦华有(dīngbānghuáyǒu)自己(zìjǐ)的一番考虑：在南京市地名办公布的第一批23个老地名保护名录(mínglù)中，柳树湾位列其中。这也说明，柳树湾的古悠度、独特(dútè)度、价值度得到认可。此外，柳树湾是江南、中原先辈迁徙入滇的出发原点，蕴藏着明朝移民垦荒、农耕文化的历史(lìshǐ)变迁。“恢复柳树湾地名，能给人带来历史长河的渡河之感。”他说。 由于顾客群体主要为来自远方的云贵汉族后裔，从樟木箱、旧衣橱到古书(gǔshū)、传统服饰，餐厅布置处处体现原汁原味的江淮(jiānghuái)、江南文化风貌。菜单也以淮扬菜为主，让客人体味(tǐwèi)味蕾上的江南风情。 餐厅开业之前，丁邦华也心存(xīncún)担忧，毕竟“柳树湾”被岁月湮没许久，结果却是一石激起千层浪(yīshíjīqǐqiāncénglàng)。来宁经贸洽谈的云南企业家、文化交流的学者、专程寻根的乡亲纷至沓来，这家餐厅每年能接待100多批次的云南客人，“很多人拉着我聊(liáo)(liáo)柳树湾的故事(gùshì)，说不完、聊不尽。” 图源：@李子清(qīng)_497 住在蓝旗街附近的南京本地人也被店招吸引，“问柳而来”。很多市民感叹，“我们在这里生活了一辈子(yībèizi)，竟然不知道脚下隐藏了一个神秘地名(dìmíng)——柳树湾(wān)，它还是远方客人的世代精神家园。” 餐厅走红，也引起了秦淮区政府的高度关注。“复活”老地名是传承古都历史文脉、提升城市文化辨识度、推动城市更新的重要抓手(zhuāshǒu)。因此，柳树湾(wān)(wān)数创科技园项目启动之初，就确定嵌入“柳树湾”，在城市更新中交织历史的厚重与(yǔ)时代的气象，两种(liǎngzhǒng)音符相互激荡，造就独特的发展韵律。 再造，历史IP迎来(yínglái)新叙事 自古至今，南京柳树(liǔshù)湾不仅是地理坐标、文化(wénhuà)符号、情感纽带，也是融合支点、经贸桥梁。 《汉族移民入滇史话——南京柳树湾高石坎》指出，“洪武年间的(de)百万汉民入滇，彻底打破(dǎpò)了云南(yúnnán)自古以来的封闭、半封闭状态……标志着中原(zhōngyuán)文化向云南的各个方面、各个层次的纵深切入。先进的中原文化与优秀的云南民族(mínzú)文化相互融合，致使云南的政治、经济、军事、文化、教育等各个方面产生历史性的飞跃。” 在李祥看来，作为明军集结地与(yǔ)移民出发地，南京柳树湾的(de)背后是明朝边疆治理(zhìlǐ)的宏大叙事，也是中原文化与云南本土融合的历史见证。这一移民潮深刻改变了云南的社会结构与经济发展，成为“多元(duōyuán)一体”中华文明的重要组成部分。历经六百年岁月流转，南京柳树湾仍然具有天然的情感黏性，在促进(cùjìn)东西部融合发展上扮演重要的角色。 2024年2月，南京市云南商会注册成立，会员企业主要集中在科创(kēchuàng)、商贸(shāngmào)、餐饮和新能源领域。这些企业的“掌舵人”大都因(yīn)“柳树湾”结缘南京、创业南京、定居南京。 2019年以来，商会发起并连续举办五届南京(nánjīng)柳树湾论坛，挖掘和传播“南京柳树湾”文化。此外，商会还希望(xīwàng)把“南京柳树湾”打造成链接云南与南京，覆盖西南地区千万人(rén)的历史IP。 商会从“南京柳树湾”系列文创产品入手，设计创作出既保留历史韵味又符合(fúhé)现代审美的帆布袋、丝巾等。同时(tóngshí)，携手云南省(yúnnánshěng)相关(xiāngguān)部门推动“云品入苏”，与“柳树湾”联名的普洱茶、鲜花饼已经陆续面市。据介绍，商会将围绕“南京柳树湾”开发定制多样消费产品。 “南京柳树湾(wān)”文创丝巾。南京日报/紫金山新闻记者 曹子烨 摄 “南京柳树湾(wān)”文创帆布袋 此外，借“南京柳树湾”归来之势，探索文(wén)商旅融合路径，涵养具有城市气质的特色产业。今年，南京市云南商会计划引进线下沉浸式“南京柳树湾”展览馆，同时与云南旅行社合作开辟南京柳树湾寻根旅游项目，推动历史景点、消费场景(chǎngjǐng)与生活空间的串联与互动，从地域维度(wéidù)(wéidù)凸显(tūxiǎn)文化、从时间维度强化情感、从产业维度引领创新。 值得一提的是，明城墙和秦淮河环抱的老城南片区历史遗迹星罗棋布(xīngluóqíbù)、传说典故不胜枚举，南京航空航天大学(nánjīnghángkōnghángtiāndàxué)人文与社会科学学院(xuéyuàn)副教授邱建新建议，打造“南京柳树湾(wān)”IP，应(yīng)超越地理旧名的初级叙事，通过人缘相亲、历史风貌、时代风尚的势能叠加、价值再造，释放出(chū)超强“故事感”，构建起系统竞争力，才能让“南京柳树湾”历久弥新、流光千年。 来源(láiyuán)：南京日报/紫金山新闻记者 江芬芬 通讯员 于扬 云南日报-云新闻(xīnwén)编辑：郑海燕